FORMOSE/我的青春,我的FORMOSA,是台灣旅法作者林莉菁的第一本個人漫畫作品。以自傳體和圖像小說的形式回憶她從小學到大學的青春歲月,如何在戒嚴下的教育中擺脫包袱,逐漸找到她的自我認同。莉菁對於歐洲漫畫的引薦和台灣漫畫的發展不遺餘力,我們也因此而相識。這次的訪談因為我是做出版的,並且看過法文版,所以對出版本身和兩個版本的語言、對象上提出了一些問題,此外也談到莉菁如何發展畫風和她的藝術之路 ,希望讓大家對漫畫背後經營和努力有一點了解。
林莉菁
1973年生,屏東人。台大歷史系畢業。
1999年赴法求學, 先後就讀於法國安古蘭藝術學院漫畫組與炮提葉動畫導演學校。後從事漫畫與插畫創作。
參與漫畫合輯《特別漫畫》,並與台灣漫畫家創立Taiwan Comix團體。現旅法持續創作中。
書名:Formose /我的青春,我的FORMOSA
作者:LI-CHIN LIN/林莉菁
出版社:Éditions çà et là /無限出版社
ISBN:978-2-916207-62-9/978-986-88265-3-3
出版日期:2011年11月/2012年8月
頁數:244/120
印刷:黑白
裝禎:平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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Ça et l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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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菁介紹歐漫部落格
讀書共和國出版集團—無限出版社
圖像版權:
©2011Version français Edition Ça et là et Li-chin LIN(圖片為筆者掃描)
©2012台灣版無限出版社與林莉菁(圖片由無限提供)
編:這本書的台灣中文版是怎麼促成的呢?
菁:應該是因為媒體的報導,之後就有很多出版社來找我談。那我選了無限出版社,是因為比較談得來,可能他們剛起步,比較小也比較積極。其他也有一些大出版社,有的也見了面,但可能他們出版品多,比較忙也比較沒那麼積極。我覺得我運氣很好,台灣和法國兩邊的出版社都和我很契合,不管是在美術、文案或者行銷上。
無限出版他們準備要出一系列的圖像小說,開拓另一批讀者群。他們請fish找了一些本來不是畫漫畫而是畫插畫的人來做。大概明年就會有一些非日漫類型的東西出來。
編:那當初法國方面又是如何促成的呢?
菁:其實本來是要和韓國出版社合作,這個起源大概是好幾年前了吧!那時候韓國有個兩個人組的新漫畫出版社,數年前就在他們的刊物上介紹了歐美漫畫作者,也出了一些風格強烈的本土漫畫,很小但很有心的出版社,死都不拿政府錢。那時我的一個台灣朋友本來要和他們合作一個關於他的家庭故事的漫畫,後來種種緣故案子漸漸轉到我身上,但是最後沒有和他們合作和語言有很大的關係,用英文討論、簽合約等等,對我來說不是很清楚,韓文我也不會講。總之後來就由大綱演化出一些章節和主線,我就拿這個去和一些法國的出版社談了。
編:怎麼會開始有這個想法用圖像小說去說自己的故事?
菁:其實一開始是一個台灣朋友認識了韓國的這家出版社,因為他們有做很多報導式漫畫,見到台灣人很感興趣聊起很多,最後希望邀她畫像家族史這樣的東西。這個朋友其實是做動畫的,還沒有正式出版過漫畫作品),所以就想先用寫的。她的家人是49年來台的,經歷也很精彩,可是既有趣也悲哀的是他的家人對這些事不太去提,所以在寫的時候她經常卡住,最後就跑來問我很多關於台灣歷史的問題。
我們都一樣是大學畢業,但譬如說對二二八的事她完全不了解,我這樣說可能有點以偏蓋全,不過我猜想可能因為她們家是所謂的外省家庭),而且比較上層階級一點,所以接觸的東西、教育和環境不太一樣,再說他們連自己家的遷徙史都不多說了。所以到最後她寫一寫就放棄了,然後跟我說, 妳知道那麼多東西, 要不要乾脆妳來做?
於是我就開始寫下一些對自己來說比較深刻的東西,先是像一本雜記,後來畫了兩小章的草圖和發展了一些架構。所以其實不是先有架構,韓國的出版社是鼓勵我先把想到的東西不管章法的全部寫出來,然後在這個全部倒出來的過程中我才慢慢找到一些主線,最後形成了這些章節和架構,最後又再根據對象做一些敘述的調整。
畢業之後我都在畫短篇,參加比賽和同人誌這樣的活動,把主題拉回台灣和這個形式,都是由於韓國出版社這個機緣。
編:當初是否直接設定法國人為閱讀對象?
菁:沒有。一開始的時候也不是直接和法國提案,我一直都考慮怎麼表達這件事比較多。但是到比較後期的時候,有針對法國人對台灣的瞭解去增加一些鋪陳,但沒有特別以他們為對象去說我要說的故事。後期時就有一些修改的工作,因為我的法文畢竟不是很完美,而法國人對出版品的文字要求又很高,所以出版社就找了一位年輕的法國作家幫我修改,但還是盡量保留了我的說話方式。
編:台版是妳再把法文轉成中文,還是本來就有先寫中文?
菁:我一開始就是用法文寫的,其實在內容上還是有一些調整,因為法國人對台灣的認識就是很淺,除了早期的台灣製造和拉法葉案,所以有時不能講得太細,但也要顧及不能講得太粗糙,所以就會出現台灣大事表這種東西,那台版當然就不需要,但其實你看台灣這二三十年主流媒體的報導方式,有些事情台灣人自己也忘得很快,不見得只有法國人需要那些說明。另外還有一些名詞啊歷史詮釋的問題等等,都還需要再查資料,所以我等於是做翻譯兼改寫,畢竟這不是歷史書,給別人翻譯可能會太生硬,無法顧及那麼多。
編:我很喜歡外國漫畫手寫字的感覺,妳的法文版也用了手寫字,中文版為什麼沒用呢?
菁:一方面是很麻煩,一方面是中文字很密,圖文的平衡當初是用法文衡量的,所以就用電腦字。不過我對出版社選的字體很滿意。
編:說說兩版的封面和標題。
菁:福爾摩莎這個標題,可能有人會覺得太走東方情調啊,或者主體性不夠等等,我自己是想把它偏掉一點,不是“台灣”那麼直接,不過大家有自己的看法吧!法國版的封面圖案我本來是提台灣版的這個,但是法國總編覺得太驚悚,可能會被誤認為是異國驚悚漫畫,再說台灣國旗的知名度也不是說很高。總之最後這個版本對法國人來說還是蠻清楚的,一個小女孩站在台灣地圖上,被強權捂著嘴這樣。
台灣版我本來以為他們可能會直接用法文版的,但可能他們覺得那個版本不適合,所以就另外請了美術做。後來我看了提案覺得實在很花,這可能是台灣出版界的習慣,尤其是漫畫,其實它的花不是說很多顏色,而是很多訊息和暗示。我自己知道自己的風格是很簡單的,連張彩圖都沒有(一來是我沒有興趣,二來是我也知道自己的能力還不夠)總之我覺得以圖像小說而言,封面可以做一個比較簡單的經營,所以後來就自己弄了幾個,最後他們選了這一個,我自己還蠻喜歡封面的字體和書名的。
菁:我覺得要看你怎麼定義你現在講的這個東西,還有用什麼角度去看,可能因為妳是台灣人,有些東西已經有認識了,而且可能妳有一些預設的期待。一個法國漫畫前輩和妳說的正好相反,他認為像是進入我的腦子裡看我在想什麼,給了我很大的鼓勵。
另外,我從小就找到漫畫這個語言去表達,到了法國以後經常被人家問妳從哪裡來這些問題,我開始尋找自己的認同,問自己很多的問題,這一切(漫畫,台灣和我)到最後很自然的用這個作品連結在一起。
編:到國外後, 開始對自己的國家和認同產生疑問, 這一點我很認同。
菁:法國是個多移民的國家,其實問“你從哪裡來”是很正常而常見的問題,在台灣就不太會莫名奇妙問這個。
編:為什麼大學會選擇讀歷史而不是美術,為什麼讀完大學又再去法國學美術?
菁:其實如果台大有美術系的話,我還是有可能會選美術系吧。因為家裡有個舅舅是那裡畢業的,所以對這所學校多少有一點嚮往,選歷史的話就是像書裡講的, 受到高中歷史老師的影響。
不過到頭來我很慶幸沒有直接在國內唸美術,現在我認識的許多漫畫家是唸哲學、文學或者是記者出身的,不一定是唸美術的,當然技巧還是重要,他們都是喜歡畫畫,也會畫畫的人。漫畫其實和電影、文學一樣是一種表達,如果你沒有要表達的東西,那要講什麼?當然你和編劇合作,但要做一個全職的作者就不能缺乏人文素養。你也可以只關起來畫天馬行空的東西,我自己還是比較傾向一些人文的東西。
另外, 法國安古蘭藝術學院它在一二年級是不分組的,你必須接觸所有和藝術相關的東西,當代美術史這些,不會讓我們一開始就關在漫畫的世界裡一直畫這樣。
編:這個畫風是妳固定的畫風?怎麼發展出來的?
菁:我的畫風算是固定的,其實畫風一開始是我一個很大的問題。從小時候畫的東西一直到美術班畫的是一回事,後來開始畫漫畫我想走的是日漫的風格,但可能是我太粗線條,所以那些沾水筆啊鴨嘴筆啊網點之類的東西,我實在用不來,工具買了都沒用,讓我挫折感很重。在那個時候資訊又不發達,只有日漫,所以你會覺得不會用那些東西就是不會畫漫畫(編:想著當年點著頭)。當然主流漫畫的精細度確實需要一些輔助的工具,所以後來我就放棄那條路了,不過我的畫風是從日漫漸漸發展出來, 還是無庸置疑的。
然後後來到安古蘭唸書就是一個很大的轉折,因為當年日漫在法國還不紅,不像現在是有法國漫畫家要學日漫的畫風,那時安古蘭的老師對日漫風的態度是有所保留的觀察,接受度不是很高,所以自己就開始慢慢摸索。有很多讀者看慣了精美的全彩或刻出來的精細漫畫,就會覺得我這個像草稿,怎麼連墨線都沒有上。其實以前我也是先畫草稿再上墨線,可是總覺一得上了墨線的圖失去了草稿上的生命力。後來在動畫學校的時候上了一堂快速人體素描的課程,要訓練很快速的勾勒出線條,我畫了很多,很來漸漸找到這個接近草稿式的風格,因為我覺得原始的草稿是最有生命力的。
我直接解釋一下我是怎麼畫的好了,我會先打一個分鏡圖,然後看著分鏡,想一下要落在哪裡,就直接畫了,畫不好就擦掉重畫,最後還會再進電腦調一下深淺,不會先打好底圖再上墨線,這是我自己摸索出來的方式。當然它有時會產生一些不確定或者失敗,但我覺得這個方式比較能保留我最初要的感覺。我喜歡歐漫的地方就是,除了傳統的墨線以外,可以很自由的發展自己的畫風和呈現方式。當然我的東西在法國不算是什麼革命性的東西,對他們來說還是比較日漫一點,但至少那裡有空間做這樣的嚐試是很好的。
編:雖然妳把書切割成好幾個章節,不過量畢竟蠻大的,我們知道做長篇漫畫非常不容易,要架構起結構和完整性,要持續很長的工作時間…等等,創作過程中是否有參考的作品?
菁:這倒是沒有,不過說到大部頭漫畫這件事,你也知道,法國和台灣的漫畫市場就是不一樣,法國很習慣這種書,有時候還會把日漫好幾集合成一本像電話簿一樣厚的東西,不過這種都是做經典書的做法,通常是已經賣的不錯的書才會改成這樣的版本。在台灣的話我的書還要拆成一二兩本去上市,因為大家不習慣那麼厚的漫畫。
編:接下來有什麼計劃?有要畫續集嗎?
菁:目前沒有要畫續集,要看未來的發展。現在我有在參加台北哥德學院辦的摩根未來市的漫畫部落格活動, 由一個德國的漫畫團體指導,來自亞洲各國的漫畫家參加。這個活動很有意思,它的主題是環保和永續經營,聽起來好像會變成宣導漫畫的東西,但其實他們要的不是那麼死板的東西,那麼如何把一個看起來很硬的題目變成有趣的漫畫就是我們的課題,我還蠻喜歡這樣的挑戰。
它不一定是很直接的呈現現實,但是是對現實的一個反射和反思,漫畫的好處就在於你可以很自由的去表現現實。而它不會像一個自傳那樣那麼直接的呈現我這個人,但我給予它的畫框也呈現了我看世界的角度。
台北哥德學院摩根未來市漫畫部落格
(編:非常有意思的企劃,裡面有不少有趣的亞洲作品)
編:可以推薦一本妳自己特別喜歡的紀實漫畫嗎?
菁:我推薦法國漫畫家艾洛蒂杜杭(Elodie Durand)自傳作品「生命遺忘之章」(la Parenthèse ), 描寫漫畫家當年與癲癇搏鬥的故事。這本書與另外一本力道同樣強勁的自傳漫畫「龐克青春練習曲」(Trop n'est pas assez)同獲2011年安古蘭最具新意獎,我在安古蘭漫畫節時想去向作者致意,結果想起故事內容,哽咽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編後語:
像這樣以紀實內容為主題的漫畫在歐美已有不少的出版,讀者可以在本站看到一下介紹,中港台也各自引進了一些國外的著作。編者所成立的慢工出版社專注於亞洲紀實類漫畫的出版,目前製作中的漫畫分別有關於菲律賓生活軼事、台灣早期加工廠勞工生活和中國雲南茶坊等三個紀實故事,如果各位喜歡這個類型的作品,歡迎上來慢工出版社網站瞭解和追蹤製作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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