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8-17

【前線Z.A.】作者群Q&A系列-楊鈺琦【忍冬訊號R.C.A.】


認識慢工的朋友大多是從楊鈺琦的《工廠》開始,這次在《前線Z.A.》中,他延續一個有關的主題,畫了台灣最重大的工傷污染案之一的「RCA事件」。本來鈺琦覺得RCA的故事已用文字出版,和工廠也略有重覆,沒有必要再畫,但在一次家庭聚會後,因為家中姊妹也沒有聽過這件事,鈺琦再度萌生畫這個故事的念頭。
第一版中,鈺琦為回應妹妹,走向電視拔起RCA端子向讀者開啟這個故事

鈺琦的第一版分鏡是直接從蒐集來的資料所編排成的,看完後覺得訊息很多,但好像太冷靜了,不夠貼近人物。剛好我有個突然的機會回台,我們便決定一同去桃園採訪RCA受害工人自救會。那天協會上午在開會,我們在中午吃飯時間被介紹給大家,剛開始真不知要怎麼開始,我們都沒有請別人講受害故事的經驗,反而是叔叔阿姨很有經驗,慢慢帶我們進入過去。



直到某個時刻,鈺琦拿出他的素描本,氣氛瞬間大轉變,大家擠在一起熱絡的討論著每幅畫,然後開始建議我們有什麼其它場面可以加入,又開始講述其它的細節。那時我覺得很開心,手繪圖像畢竟是個很平易近人的媒材,拉近了我們的距離。


忘記我們在high什麼了,叔叔阿姨真的很可愛。


在見面之前,我想像,希望鈺琦可以畫出這些平凡小老百姓,在街頭運動中的不安感,沒想到叔叔阿姨們根本是身經百戰的勇士,現在根本沒在怕,對賠償金和官司他們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但一直戰下去,是為了後代勞工有更好的權益,一樣的故事不要再上演。

 

年邁的戰士們
那天聽到的事情如此龐雜巨大,走出工作站我和鈺琦都感到有點迷失,後來幾經討論、修改了好幾版的分鏡,因為覺得每件事都好想畫出來。我儘量嚴守編輯的崗位,讓作品有脈絡、有力量、有作者自己的表達,鈺琦的畫有時即便是草圖都如此精美,每次叫他刪掉我心都痛,但敘事是如此重要的事,這畢竟是漫畫不是畫冊,我們仍是改了又改。

鈺琦的功力來自他的努力,平時會檢討自己的畫有哪些問題,以及大量地看影像圖像甚至文字的作品。一個故事他能不厭其煩的改七次分鏡,在看資料時草稿本已畫滿了各種畫面,創作時總是耐心而規律。


<忍冬訊號R.C.A.>有著很復古的畫風和選色,裡面幾個人數眾多的大場面非常的氣魄,我最喜歡的是鈺琦在結尾的詮釋,用極少的文字,表達了抗爭者的處境、剝削者的冷漠,和這群人的勇氣。我們另外把這篇漫畫的版權送給自救會,希望能在後面的活動上派上用場,也讓更多人的人透過這篇漫畫理解勞工的困境。


接下來就讓鈺琦聊聊這次的創作過程 :

慢工 : 你的第一本漫畫 “工廠”也觸及勞工處境, 談談什麼情況和想法讓你繼續畫RCA的故事?

鈺琦:畫完《工廠》之後,家人推薦我看《拒絕被遺忘的聲音:RCA工殤口述史》這本書,這是我跟RCA事件的第一次接觸。沒想到在信鴿書店舉辦的《工廠》簽書會上,居然遇到工殤協會的成員,與他們聊過之後,就萌生了為RCA受害勞工畫一篇漫畫的想法 。


慢工 : 這兩個故事的表現方式完全不同, 你如何決定抓住適合的風格?

鈺琦:《工廠》故事有部分是發生在自己母親身上的事,我雖然跟母親詢問很多當時的細節,但最後我決定用一種類似記憶縮影的方式來處理,場景和人物換成南極和企鵝;也省去對白,目的是為了不要讓故事只有批判,而缺少我童年某些美好的記憶。


<忍冬訊號R.C.A.>這一篇,裡頭談的污染事件是個進行式,雖然已經經歷了很多年,可是相當多的事件細節還被許多人持續保留下來,最重要的是,訴訟還沒有結束。我和慢工出版社的社長也實際採訪當年在RCA工作的前員工和家屬,為了表現故事的真實存在,人物和場景必須貼近現實,而且大量的對白也是必要的,這樣才能在短短的十多頁漫畫裡,儘可能的把事件的始末勾出一個比較清楚的輪廓。

慢工 : 你在看了RCA協會出版的紀錄書, 先畫了大量的草圖, 再由草圖建構了第一版的分鏡, 後來我們和RCA協會的工人們見過面後, 又再發展了四版的分鏡


鈺琦:其實總共發展了約七個版本,但是有跟社長討論過的,是五個版本包含最後定稿版。一開始只從紀錄書籍中找資料而發展出來的分鏡很乾澀,沒有參與感。後來跟RCA協會的叔叔阿姨們見面訪談後,感受到那種真實存在的悲傷憤怒、勇氣和抗爭後,改變了整個分鏡走向,但還是被社長大人打槍。一直到聽完20141212日的一審結辯後,才畫出雙方都滿意的分鏡。

慢工 : 我想談談這個發展過程 : 草圖的完成度非常高, 但好像與結構無關, 你在畫草圖的時候在想什麼, 這些畫面是書中特別吸引你的細節? 你的想像? 這時是否有考慮結構、分鏡 ?

鈺琦:一開始畫草圖的時候考慮的很少,只在意將當下腦中的畫面表現出來,每一個版本的草圖多少都有幾張更偏想像而忽略事件結構的畫面,一直到最後的版本,才是以儘量保留真實事件細節為前提下,加進前幾個版本裡面比較有趣的畫面。

本頁後來被留下的只有麻雀
完稿的麻雀

慢工 : 上一本書是沒有對白的, 這次有大量的對白, 說說對白對建構畫面的影響?

鈺琦:因為這次對白很多,所以我才發現對白框的位置和設計是非常重要的,甚至一開始構圖就必須先想到對白框與構圖的關係性,也因這個機會研究了不少名家的作品,比較大膽的玩一些變化。


慢工 : 有沒有什麼特別難畫的地方?

鈺琦:其實最難的就是分鏡和對白,進入完稿階段時,難易度就還蠻平均的,有些人多的畫面的確花了不少時間。

慢工 : 你是一個非常關心社會議題但抱持悲觀看法的人, RCA的主角們以驚人的勇氣不斷地對抗著不公義, 他們的態度對你是否有任何影響? 你不是一個上街頭抗爭的人, 但以畫作傳達觀點對你而言是否也是一種表達或者有其它的意義?

鈺琦:我的確是比較悲觀主義的人,但像我們這樣的人應該比較能夠接受社會實際的樣貌。當一審結辯的那天,我看著RCA前員工以及家屬們、工殤協會人員,他們在細雨及冷風中站在法院前表達訴求時,我感受到那種無形的連結,因為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很有可能會發生在我們身上,台灣的土地也一直在承受污染的傷害。無論你是上班途中路過,或是在電視上看到新聞,無論你在不在意,這群被傷害的人其實都跟我們有連結,所以當他們拖著病痛的身體多年來對抗不公義,那樣的勇氣其實也都隱藏在我們每個人裡面。剛好我是畫畫的,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動動畫筆發動一場紙上的抗爭。


慢工 : 工廠老闆在夜裡拖走整座工廠, 忍冬訊號R.C.A 中的外商狠拔RCA端子。你在他們的無情和切割上做了非常強烈和藝術性的表達, 令人印象深刻, 這樣的形象是怎麼來的?

鈺琦:因為很多實際的例子的確都是這樣的,我不過是把過程簡化成幾格圖畫罷了。但從《工廠》到<忍冬訊號R.C.A.>,我最想表達的是: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可能是那個資本家,所以《工廠》裡的大老闆沒有完整明確的五官,讓他看起來特別像誰,<忍冬訊號R.C.A.>裡的外商老闆也是畫一個通俗的生意人形象。一旦我們坐到那個位置,在計算利潤和成本的時候,很有可能就會犯下同樣的錯誤,說好聽一點是為了股東的利益著想,一切都在法律允許的範圍之內,其實都是貪婪,都想省麻煩。


慢工 : 這次因篇幅有限只讓你畫了13, 有沒有什麼真的是忍痛割捨掉但你很想讓大家注意的細節?

鈺琦:前RCA員工,也是之前到廠區舊址拍攝紀錄片的阿剛大哥,他告訴我有一次他進去收集工廠隱匿污染的證據資料,不料被兩輛埋伏已久的汽車左右包抄,幸好最後翻牆逃脫。我當時好興奮能畫到這麼驚險的橋段,但最後也是考量故事整體結構而拿掉了。

另外,這篇漫畫的完成要謝謝兩個團體。首先是工殤協會的念雲和岳德,將RCA工人的故事畫出來的這個點子是出於他們二位,之後和受害者的訪談,也靠他們勞心安排。

最重要的,是把本畫作獻給RCA受害工人自救會的阿姨叔叔們,感謝你們慷慨撥出時間接受訪談,詳細回答我們的提問,跟我們分享一路走來的心情。由於訪談當時有阿姨表明,希望我在漫畫裡不要提到當事人的姓名,所以我在畫圖的時候,將有些人物的外貌特徵做了改變,同樣為了保護他們的隱私,我就這裡就不一一指出感謝的對象。


慢工 : 我們還要另外謝謝這本合集的另一位作者立佩替鈺琦想了篇名<忍冬訊號R.C.A.。忍冬,又叫金銀花,耐鹽耐寒,凌冬不凋,象徵這群堅強的抗爭者 ; 訊號,RCA端子用以傳輸訊號,此處做表達抗爭訴求的象徵。

這次鈺琦的畫也是以兩色為基礎,在其中兩頁加了紅色,非常有亮點。黃色的運用不像上次是陰影,在每一格都有,這次只用在局部的強調,效果非常好,有時製造氣氛,有時突出重點,完全發揮了兩色的特色。試印時用了第一頁沒有任何問題, 但在印後面幾頁時因為技法不同的關係印刷上吃了很多苦頭,鈺琦配合我改了又改。

慢工規定要用手寫字,因為我非常討厭用電腦字配手繪線,這件事讓鈺琦很痛苦,最後他印出電腦字再用手描,聽說這樣寫手痠到極點,這些字在工整中帶有手感,非常有味道,也非常適合這次的畫風。

我為他的畫選用了輕而厚的蒙肯紙,這個質地是我對這些溫柔戰士的理解。蒙肯紙很吸墨,拿來引鈺琦的細細線有點瘋,太細太滿的地方會泛墨但顯色非常自然溫柔,適合這次懷舊的畫風。本來以為這次五人中鈺琦的最難印,其實不然,大概是去年印了幾個月他的畫,熟悉了。

顏色配了相當久,希望復古所以有加點灰,但又希望有力不能太淡,黃色還希望有毒氣感,最後的成果我是相當滿意的,希望鈺琦和讀者們喜歡嘍 !




因為出版不景氣,慢工想要做的各式冷門不討喜題材紀錄漫畫更加難做,所以我們實驗性的以手工絹印的方式推出珍藏版,從選紙到用墨不計代價的呈現出作者的畫工,和故事的質地。藉由藏家的支持支付作者的版稅和耗時的編輯製作,以及後續外文版和平價版的推出。此外也藉一個高質量的印刷表達對作品的敬意。


合集出版時常有的問題在於書的本身缺乏個性。這次特地將五位作者分開做成五本裝幀,每本的顏色、紙張都不相同,希望保留和突顯出每個作者的價值。8/29下午三點《前線Z.A.》五位作者中的四位會在台北MANGASICK書店介紹和簽書,中文版限量70 本,部份已售出,歡迎大家買不買都過來看看實品和原稿,和作者聊聊他們的創作,需要預留書請上官網

活動網頁 : www.sloworkpublishing.com/zh/event.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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